6. 书房夜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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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降临了，四处漆黑，没有声音，只有隔着薄薄的窗户纸，透出了一点烛火的光亮来。

这是一间书房。

但说是书房，却也不像，只因这房间里左边的墙壁上，皆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。短刀、长剑、刺矛、弯弓，应有尽有。在昏黄的烛火的照耀下，它们都闪着冷冷的光，陡然让人生出几分惧意来。乍一看，实在不像书房，反而像是一个武器库。

但说是武器库也不恰当，只因这房间的右边，却一反常态地摆放了许多医书。与左边一尘不染的兵器不同，右边的医书却因长久无人翻阅而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灰。

书架前站了一个人，正凝神看着面前重重叠叠的医书。只是他虽是看着，却仍旧双手背在身后，似乎并没有伸手拿出一本来翻阅的打算。

那个人，赫然是这左府的主人：左桦，左将军。

但与白天谈话时所表露的冷酷不同，此时他的神色柔和，嘴角更是微微撷着一抹笑意，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中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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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段炮火连天的岁月，天空中只属于火光和硝烟，大地上只属于恐惧与死亡。

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剑，像握着自己的生命般那么珍视。事实上，在战场上，一个人手中的兵器，也确实就等于他的生命。

他来这战场方才三月，还只是一个微不起眼的小兵。但即便只是一个小兵，那些该经历的，他也都经历了。

他曾看见原本宁静的村庄在转眼间便被敌人的大火烧了个干净，也曾亲眼目睹昨日还在谈笑着的伙伴，第二天便只有一具冰冷且毫无知觉的尸骨。

他不想死，不想像他那些战友般就这样在这战场上早早地死去。

他本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，自幼便在各色人群中摸爬滚打着长大，受够了冷眼和屈辱。

等到十几岁时，他因为自己那身强壮的力气，成了邻里出名的混混儿，这才堪堪将日子熬出了头。

但好日子也没过多久，再后来，他又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，被自己的敌对头和县衙联手送进了军队。

彼时燕国正处于弱势，军中常年惨败，战士大批死亡更是常态。在燕国人眼里，军队，便犹如丧命场和断头台，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。民间对燕国军队的惶恐，甚至达到了听见“参军”二字就脸色大变的地步。

但再怎么惶恐，再怎么不愿意，他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儿，就算在邻里间威风，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县衙

无力的反抗过后，他还是进了军队，他恨，他怨，却也因此更加地想活下去。

他怎么能，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对手，踩着自己的尸体活下去

他要回去，回去报了这仇，回去重新赢回他才开始没多久便被迫失去的新生活。

这个念头支撑着他，支撑着他在这个鲜血染红的战场上，活了一天又一天。

但猝不及防地，他还是被打倒了。

那是一支从敌人那里射来的淬了du的利剑，原本是要奔着他们的主将去了，却不知怎的射偏了，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。他原本想躲的，但前后都是敌兵，他也着实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。

就这样的，那只箭射在他的右臂上。那毒性很猛，他没撑多久，便晕倒在了战场上。

战斗结束后，他被搜查的人员发现，带回了军营医治。

迷迷糊糊地，他听见那些军医说着“治不了”、“放弃吧”之类的话，他愤怒地几乎想跳起来，狠狠地对着那些庸医也来上几箭。但他什么也做不了，他仍旧躺在那床上，静静地听着那些几乎是等于宣告他生命终结的话。

他不想死，可是死亡这件事不是他说不想就不会来的。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，仿佛下一秒就要陷入永远的黑暗中去了。然而，就在这时，他又听见了一阵帘子被掀起的声音，紧接着，便是一道温和的女声：“你们不救的话，我来救。”

那语气那么坚决，仿佛什么事情也不能改变她的想法一样。那语气又那么温柔，仿佛连他伤口的疼痛也抚慰了几分。

片刻后，一只同样温柔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，有什么人在他耳边说着“不要怕，放心”之类的话。他便在这温柔的抚慰下，真的不怕了起来，就这般沉沉地睡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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