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 拜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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盘龙城的灯火在三人脚下飞掠而过。

阿英被李昀提起来才发觉，这人身量约莫有六尺，离地颇远。

屁股后面缀了一群大汉，李昀面上倒是挺闲适，拎着两个孩子飞檐走壁，逃成了一道虚影。微侧过脸对着杨三月，眼睛却注视着阿英，含笑问道：“哪来的乖乖？”

杨三月垂着手：“她惹了天衍阁的人。”

换别人说李昀多半就信了，然而这话从杨三月嘴里说出来，就令人不得不多看他几眼。李昀头疼道：“出息了，走一趟船连天衍阁都晓得了……她惹的，还是你惹的？”

杨三月道：“我杀的。”

李昀当即给他来了一套玉环鸳鸯腿，一把将人抄住，怒道：“你干脆把我也杀了！手怎么弄的！”

杨三月瞄了几眼，感觉李昀像是真生气了，老实道：“姓叶的弄的。”

李昀师道尊严丢了多少年，有心摆出几分疾言厉色，竟一时憋不出来。默念几遍“自己收的徒，自己造的孽”，心下仍是鬼火直蹿，干脆不看杨三月那张讨债脸，转过头道：“幺儿你呢？脸上怎么了？”

“嗖”的一下，一支长箭从暗处射来，阿英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头顶擦过，后领一松，就被人搂进了怀里。李昀衣襟上扑起一阵浅淡的皂角气味，还能听见两道心跳，一道平缓有力，还有一道颤如擂鼓，是阿英自己的。

李昀单手抱着她，用指节了蹭一下她的脸颊：“这瞧着也是老叶弄的。好痛吧，乖乖？”

说话间已经出至城外。沿江疾行，几下起落便转入山林。

山间石阶一折再折，巍然直上，忽而下跌，愈行愈险绝。巉岩斜插，虬枝老藤横架头顶，再过得一段，石级紧凑着崖壁，几无蹑足之处。

从酒楼里跟来的人只剩了一小撮，但见林影幽深，草叶微微摆动，四下阒然，哪里还有李昀的踪迹？

便有人边喘边骂起来了：“活牲口，跑不死你！”

然而在场人人都存了一般的心思，只道叶家父子虽然不睦得就差当街对砍，可父子毕竟是父子。救下叶小郎君，才好向叶霄贤攀谈表功，因此没一个人肯却步，反倒都向山林深处走去。

有人提醒：“留神，那瘪三狡猾得紧！”

一个大汉挥起两柄开山大斧，壮胆似的大吼：“姓李的！藏头露尾，算不得英雄好汉！有胆就出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几步之外忽然冒出个青郁郁的影子，那大汉“嗷”的一声哀嚎，噔噔连退几步。身后众人给他一唬，什么八门棍、月牙戟、狼牙大槊九节鞭，丁零当啷全亮了出来。精钢玄铁，闪着银惨惨的凶光，待得主人定睛一看，却都滞住了。

那影子既不是鬼，也不是李昀，而是个少年。

少年看来不足十一二岁，披一身天青外袍，立时如幢，曲时如盖，举手投足之间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贵之气。腰间虽佩了把剑，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像会使剑的，倒像个驮着箱笼去赶考，叫荒郊野鬼埋伏了的书生。

大汉一愣，嘴里支吾几声，身后有个持判官笔的中年男人拍拍他的臂膀，道一声“叨扰”，拱手道：“请问少侠，方才可见着一个瘦如痨鬼、面白无须、形迹可疑之人自此经过？”

那少年不卑不亢地还回一礼，比了个“这边请讲”的手势。

中年男人朝大汉递个眼色，二人行至少年近前，只觉这通身的高致逸气，从容风姿，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有。中年男人一对眼珠上下一扫，瞥着他腰间雍容华贵的宝剑，心中有了猜测，再开口时，语调比先前还要再恭敬几分：“这位是渭西镖局‘铁钟馗’钟总镖头，在下钦天监娄洛。久闻顾老门主家中有位行十三的小郎君，英姿勃发，乃是难得的倜傥之才。不知……”

这话逢迎得可就太过了。大汉好险没憋住笑，顾广达的侄子顾十三，那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膏粱草包、绣花枕头。

少年温和道：“对……”

中年男人又惊又喜：“对？”

少年道：“对不住。”

一道清光如闪电般疾刺而出，少年身后，陡然飞出个黄衫少女。中年人大惊之下，猛朝后避，少女道：“躲。躲得过吗？”

剑锋到处，中年男人两撇八字须齐根而断，人已被她一剑挑翻在地。

大汉一对斧头赫然劈下，少女当空急旋，脚尖在斧面上一点，一掌盖向大汉脑门中央，大喊：“着！”

要紧大穴失守，那大汉骇得双斧如风，急往回救。少女揪着他的耳朵，一招极尽飘逸的“蹑云踏月”荡身而起，“唰唰唰”插了他满头的草茎。轻灵一掌推出，借着巧劲，竟推得那大汉闷头倒地。

其余众人见势不对，挺着兵刃合围而上，有人失声道：“蹑云踏月，她是顾家人！”

少女东飞西窜，剑尖点得惟余残影，笑道：“对极，对极！再尝尝这招！”手腕一压，剑招陡变，一招“迢递凌云”斜捺而出。

众人惊疑不定，却有几人曲肘回腕，急停锋锐道：“这……叶总舵主是你什么人？”

少女道：“什么叶总舵主、花总舵主，山魈野魅作人声，绿不唧唧的东西都当起舵主来啦？”身法奇谲，又将几人点中穴位，横丢在地。

众人听她满口胡言乱语，对顾、叶两家全无敬畏，心中俱是一松，手脚便放开了。既是个野丫头，高低要喂她吃些苦头，好叫她知道天高地厚。

少女方才攻其不备，有意胡话连篇，分人心神，这才屡屡得手。眼下对面人多势众，看明了她九虚一实的路数，将她上路封得密不透风，专挑刚猛无俦、霸道强横的招式与她拆解。她一身轻功施展不出，硬桥硬马，格挡几下，立时露出破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