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覃禹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。
他只记得,安迪的目光跟随她咄咄逼人的声音戛然而止,吝于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。
他出去时,偌大的房间安静得可怕,静到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,一轻一重,再到更轻。
他看见墙角垃圾桶里,倾斜着他在专柜挑了一下午的礼物,那是一枚手表,挺不便宜的,而且很漂亮,他自己真的觉得很漂亮。
出了门,街道的路灯少的可怜,倒显得别墅的灯光更加耀眼,也更加刺目。在一片暗沉的黑夜里,那点明光依旧清冷,甚至不如月色来得亲切。
覃禹一时停住脚步。
他解开外套的扣子,一颗比一颗用力,最后的一枚被他硬生生扯开,挂着线穗无声掉落。
他把西装脱了下来,手里粗糙一揉,往街旁的垃圾桶走去。
他站在那里,胳膊举起,手指却迟迟不肯松开。
覃禹的目光由脚下的地面转移到手里只穿了半天的新衣服上,他盯着衣服上泛起的褶皱,手指越掐越用力。
僵了一会儿,他慢慢地抽回胳膊,把西装重新捋平。他的掌心摩挲在布料上,不知道来来回回多少下。
他把衣服搭在臂弯里,回身蹲在地上,找到了那枚扣子,重新装好。
覃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,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,说实话,他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安迪家里,安迪的话宛如魔咒,字字句句像带着齿轮的铁环,牢牢地把他困在中央,连血都流不出去,在心脏边缘徘徊泛滥。
他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,他知道他和韩呈的事不会被轻易同意,他是个什么都见过的男人,不是脆弱娇滴滴的小女生,他不在乎什么难听的话,他觉得他什么都能扛。
所以,当现实如他所料发生时,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难过。
安迪没有说错,他没有离婚,有孩子,年纪也不小,他这样的人,连上一段婚姻都没处理好,怎么保证给韩呈和他的家人一个信用。
可是有些话她也错了。他从来没想过图韩呈什么。他们从认识到现在,他一直以为韩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,他想和他在一起,是因为他确实喜欢韩呈,喜欢他的单纯善良,和他对自己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感情。
他能图什么呢?他本来就已做好养活他们两个人的打算,只要自己有能力,他愿意支持韩呈去做他喜欢的事,不一定要做生意开公司,那些事,交给他就行了。
他今天来,也不是什么没有自知之明,只是因为安迪是韩呈的母亲,他觉得有必要给予充分的尊重。他也明白韩呈对他是认真的,他不想辜负韩呈的心意,他不舍得看他失望。
覃禹头越发沉重,他脚步发软,呼吸加深,嘴唇轻咬。
他觉得自己一夜之间仿佛回到了小学时代。
那是他第一天去父亲给他安排的学校上课,也是那一次,他知道原来除了自己,其他人都参加了各种各样的奥赛培优,他们忙着拼智商,而自己却在忙着适应新环境。
开学考试,他拿了倒数,他的父亲在家长会上,当着所有老师,同学,同学家长的面,扇了他五个耳光。
那次耳光的疼痛,他可以记一辈子,因为不是扇在脸上,而是扇在自尊上。
从那以后,他拼了命地学习,他终于也可以和其他官宦子弟一起秀优越,他终于得到了应得的尊重和赞赏,那时,他告诉自己,只有成为人上人,这个社会才会肯定你。
面子向来只能靠自己挣,他坚定不移地维护着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和骄傲,他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。
所以他想不通,为什么到了三十六岁,会有这么一天,他再次只能跪在地上寻找被践踏的自尊。安迪今晚扇了他无数耳光,像那时父亲一样,打到他怀疑人生。
他开始问自己,值得吗?为了一场必定无疾而终的恋爱,把自己赔得血本无归,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,真的值得吗。
如果没有和韩呈在一起,他还是从前那样风光,两个孩子尊敬他爱戴他,合作伙伴赞赏他钦佩他,愿意投怀送抱的舔着嘴唇奉承他。
这样不好吗?他本可以活的这么好,怎么会允许自己落到今天这般狼狈不堪。
覃禹停下脚步,半垂着头,碎发遮着眼。他用手重重抹了把脸,压住鼻翼酸涩的颤抖,盖住嗓眼混浊的哽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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