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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说贾芸看了一日好故事,至晚间天已泼墨,关门闭窗时犹在房内点了一支黯烛,坐在床上凝神自思。因在心内默默演道:“今儿放眼所见,院落屋舍懒于收拾,到处不干净是一定的,整月理洁清扫的钱且不知用在哪里了,何至于这样;又不让往后头佛堂、夹道一类正经地方去,也不知供奉祖宗的庙堂里收拾得如何,祭品可曾如约摆放;这些事都不理论,那芹大爷却跟我说起种什么花草的琐事来,只是在试我的口风儿,看我是不是真心在这上头做文章,还是只顺着他回去说些好话糊过去也就罢了。好在我没多说话,他心里自也有些疑的,只是未曾寻着我的把柄发罢了。”
因伸手将残烛拢了一拢,看着一点青豆似的光辉继续思想道:“所见皆要回去与珍大叔明说了,家庙里收拾不整是一定的,且看珍大叔何计较。如今又有另一样疑事:那芹大爷看去颇多虚弱,脸色也不好,饮酒如灌水一般,刚天黑就像是已熬了几夜一样困顿煎熬,大没精神。他倒是说劳累,真要是劳累上心,这家庙也不至于这样葳蕤,哪里都打理得不像样。瞧他牙也破烂得奇怪,又很有些游离晃荡的气儿,并不像是好的。”
贾芸想了想,这倒是个大事儿,且不知贾芹是背地里寻了什么要命的乐儿,倒把身体践成这样,如何也不像个二十岁出头大小伙子的精气神儿。这样想了,便把拳头轻砸了一砸,暗道:“这倒是一件大的,要与珍大叔详细说了。至于晚间从院儿上过去的那汉子,也不是热天儿,倒敞胸露腹的,好没个样子。我说看着眼熟,原来没记差的,可不就是头一回在那城内老号儿香料铺子里置办东西时,与掌柜的涎言乱语吵了一架的那什么金荣。却不知他怎么跑到这里来?断不是珍大叔许他在这里,叔叔还不糊涂,那金荣素日有些破落户儿的名儿,这样人如何在家庙这般地方当差。”
便把心思理了一理,顺出一篇子话来,琢磨着回去与贾珍说了。怎么做道理待贾珍理论,他心里虽略有些谱儿,只看到时候情状如何,不肯轻言。于是贾芸心内计较定了,那残烛也微弱不堪,只剩一星子亮儿了。便吹熄了烛,自在榻上一倒,揉枕拉被卧了,阖眸便沉心要睡去。
此时夜已深了,外头虫鸣连绵,清冷又听不真准,只轻鸣不绝,似四面八方都有,又似只在耳边低叫。星光幽寒,月影摇晃,落在窗棂上透出些窗格子的阴影来,斜斜长长落在地上,扯出几道歪扭影子来,随外头树影幽微打晃。
贾芸也不知阖眸了几时,翻了个身也没睡着,略一动眼皮朦胧一瞧,倒觉地上洒落月影像是人影子一般,长短相合,抻出几个卧趴形状来,轻轻摇晃间外头还露出虫鸣,平静无波,却总也不断,只在人耳根子旁绕。屋舍旁遥遥一个山坳子里还吹风,风声连绵幽啸,倒不大,只是细细呼呼地刮,绕来绕去没个分解。
贾芸揉揉眼睛,倒觉这月影慢摇,风动虫唱的,又是这样人烟稀绝的山里头,这样的深夜,倒有一丝儿怵得慌。便挪挪身子朝里躺下,拉被扶额又要睡时,又睡不着了。心里事儿一团团乱麻一般,又被那连续虫鸣勾引得竖了耳去听,越听那虫子越在心里头叫了,耳廓痒痒的,好似虫子趴在那上头蹬腿儿低叫一般。
便心里烦起来,又辗转了一回,耳边虫鸣风吟忽渐转了,幽幽凝成声儿来,缥缈不真,又无赖着绕人耳畔,死活纠缠,如蚊嘤咛,细弱哀怨。贾芸初以为自个儿没有睡意,被那瘆的慌的虫鸣之类搅得心烦了;皱眉一听,却越发有了真准,真有虫鸣外一种声音跟着风儿幽幽地响,断续抽泣,似是一女子低哭,因不肯高声而越发显得迷离勾缠,倍添怨伤,直听得人耳根略麻,心里一阵阵不舒服。
贾芸只觉身上略冷,干脆掀被起身,抱了双臂侧身贴在门边儿向外听。贴耳了半日,那哭声更真准了,含混念叨些什么,神神秘秘又叨叨不清,只在风儿里头打转,越发瘆人。贾芸虽心里有些寒颤,到底是个大男子,也不怕事儿,便半开了门探头儿望出去。只有一片夜色浓黑,天地上下不见出路,星光破碎,月华惨白,虫鸣更在耳边抓挠着了。
贾芸皱起剑眉,四下瞧了瞧,那月光下森森摇摆的窗棂树影倒紧着在他眼前晃,如手如身摇摆不停。月光惨白照在脸上,贾芸眼前有些晃影儿,此刻又听那哭声哀怨起来,又听了听,忽把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堵墙上。
那堵墙再过去便是内院的拐角了,位置当不当正不正,也不贴着路边,就是人走也少有绕过那里的。贾芸只觉如今冷风儿都从那里来,树影子如人一样招手儿摇晃,随风偏了,也向那里歪去。这只是自个儿因这夜色瘆人,心里疑的;跟着听了听,却真个有细微哀哭穿墙而过,好似嵌在墙里,出不来过不去,有个女人夹在那墙砖里头闷闷哀哭一样。
这般一想,贾芸也觉脑后一麻,伸手揉了揉后脑,便壮起胆子来要过去瞧瞧。刚下了台阶子过去,要到那堵墙那头儿了,只听肃夜里吱呀一声,那声音令人牙酸,凭空响起,又立刻有风轻拍在门框子上的声音,噗噗吓人。
贾芸吓了一跳,忙扭头一瞧,正瞧见赖日兴、赖金宝两人,猛不丁互相一看,都倒吸一口气,方才反应过来。那两人胡乱披了衣裳开门探头瞧,猛瞧见幽暗夜色冷月光下站着个人,略逆了星影只是一团黑的,拉下瘦瘦长长扭摆影子来,倒着实惊了一下。
再看却是贾芸,忙下台阶子来悄悄说道:“吓了人一跳好的!这大半夜里,爷出来做什么?”
贾芸不答,只皱眉轻声道:“你们也听见了?”
赖日兴道:“这风儿吹得烦,虫子也叫得紧,一时心里也有事,翻来覆去的倒捱到这时候了。只当是风吹的窗缝儿响呢,却越发像是有人哭了。”
便拿手心儿蹭蹭臂膀,小心道:“站在这里更有那声儿了,爷也听见了?”
贾芸只皱眉,又把耳朵一侧听了听,便指着那一堵月华照得惨白,上头杂草招摇的那堵墙道:“越听越在那里头。”
赖日兴两人便微微一缩脖子,面面相觑了,都说道:“这可不是野话本子里说的女鬼夜哭,都在一堵烂墙外头,人要过去看,就从墙里穿出来把人抓住的。”
贾芸倒笑了,啐道:“越是心里犯怵,越说起这些好故事来。只是这么听着,横竖也睡不成,心烦得我受不得,我去瞧瞧。”
赖日兴忙拉了贾芸道:“要真个是鬼怪,可怎么办?”
贾芸道:“鬼怪闹到供神佛的家庙里来,也是妙了。别自惊自怪的,就真是鬼怪,我也没做亏心事,怕他什么。”
便把额前碎发向后一撩,沉着步子小心往那堵墙前去了。到了跟前一站,隔墙听见墙根对面更有些哭声,是个哀怨无尽女音,孤夜冷风儿里对着惨惨白月光哭个不住,含混神叨说着什么。墙说厚也不厚,听得准了,贾芸便把身子一立,凝眉沉眸其光如锋,上下打量了那破墙一眼。说是心里有些害怕,更多却是被那纠缠缭绕蚊哭音搅得心烦了,很有一股子火窜上来。便想了想,大着胆子伸手敲了敲那墙。
这一敲,那头哭声突然停了,只有一点肿着嗓子的沉闷抽气儿声还不止。贾芸剑眉凝寒,侧头瞧了赖日兴两人一眼,眼神儿一示意,只拿嘴型儿说道:“好像有人。”
那赖日兴两人却以为是“有鬼”,到底家庙里常停棺椁的,很有些这样邪气,立刻变了脸色,只跺脚急切也不敢高声,忙招手儿叫贾芸道:“爷快回来吧!”
贾芸方才敲那一下,听那头儿没声了,心里倒有些明白过来,暗道:“什么女鬼不女鬼,八成有人贴着墙根儿下混出声呢。”
又顿了顿,再沉沉将墙一敲,那头儿也没动静。片刻后忽然一阵忙乱声音,拨拉了什么东西似的,带动草苗儿沙土哗啦啦一阵响。
贾芸一听,不待那头声音怎样,心里立刻有了主意。便抬头一瞧墙也不算高,上头早已是这里掉了砖,那里开了洞,倒是把手落脚的地儿。便把袖子一挽,拿出小时候爬山上屋大玩的劲儿来,绝不比那深院子里的爷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贵,长腿一蹬,把着个掉砖的洞儿便上墙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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